民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长久以来，民营企业深受内部贪腐问题困扰，有人热衷“行业潜规则”，有人挂靠“吃空饷”，有人盯上财务漏洞，对于企业内部腐败问题，民营企业家一般不愿意公之于众，一方面担心企业社会形象受损，另一方面是“家贼”“内鬼”往往与企业经营者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私人关系。此外，一些民营企业家也担心，诉诸司法程序也会给企业经营带来诸多不便。因此，很多民营企业大都采取息事宁人的做法。然而，内部贪腐问题得不到根治，养痈遗患，内部腐败问题迟早会给企业带来不利影响，甚至带来灭顶之灾。

       2022年5月，中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检察机关依法办理民营企业职务侵占犯罪典型案例，旨在从严打击民企腐败犯罪。检方还表示，将帮助企业构建内部反腐“防火墙”，当好企业“法治靠山”。

Y电商企业运营人员雷某某职务侵占案

【关键词】职务侵占  虚拟物品采购  引导取证  合规经营  电商平台反腐败 

【要旨】在办理涉电商企业职务侵占案件中，要结合互联网新经济模式特性，准确认定非法占有目的，厘清职务侵占与挪用资金犯罪的界限，严惩电商企业内部腐败。针对电商职务犯罪案件中虚拟物品电子数据取证难、查处难、易灭失等问题，检察机关要积极引导公安机关调查取证。针对案件暴露出的企业内部腐败问题，制发检察建议，推动企业建章立制、堵塞漏洞、合规经营，同时提出建议督促电商平台优化规则，完善反腐败机制制度，为电商企业与行业健康发展营造更加公平的法治环境、提供更加优质的法治保障。

一、基本案情

        2019年12月至2020年3月，被告人雷某某担任经营墙布的浙江某公司（以下简称Y电商企业）品牌运营期间，利用帮公司线上推广品牌、采购直播设备、申请某电商平台店铺等职务便利，编造将钱款用于向公司某直播平台刷礼物、找就职于电商平台的朋友公关等事由，向公司申领备用金、公关费等共计人民币180295.05元并占为己有，用于个人挥霍。

        2020年12月14日，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人民检察院对被告人雷某某以职务侵占罪提起公诉。2020年12月25日，绍兴市越城区人民法院以职务侵占罪判处雷某某有期徒刑一年。

二、检察机关履职过程

        1. 引导侦查，把准案件定性。公安机关以雷某某涉嫌挪用资金罪向检察机关提请批准逮捕。为查明案件事实，检察机关引导公安机关调查雷某某挪用钱款去向、个人经济情况、公司财务管理规定及向雷某某的催讨记录等，查明雷某某存在使用虚假收据报销的侵吞行为，挥霍购买奢侈品的钱款处置事实，自身及家庭无力偿还的经济状况，最终明确雷某某非法占有公司钱款的主观故意，将案件准确定性为职务侵占，依法保护企业财产。

        2. 加强核实，查找管理漏洞。传统企业员工报销的财务管理制度一般是员工凭发票、销售单据经层层审批后报销，员工购买的物品、服务有发票单据可予证明，物品、服务在公司一定范围内公开可见。但电商企业中如充礼物、提热度等虚拟物品并非有形可见，企业若不跟进监督核实，不容易察觉，易造成经济损失。本案为核实雷某某是否将钱款用于为公司在某直播平台的账户刷礼物以提升热度，检察机关通过了解该直播平台刷礼物的操作方式，引导公安机关从雷某某手机中查找平台币的购买记录，从而证实其辩解的虚假性。

        3. 主动作为，助力企业反腐。涉案电商企业申请在某电商平台开设旗舰店，其符合条件却未通过，转而寻求非正规渠道。雷某某谎称认识该电商平台工作人员可帮助企业公关，向公司申领公关费后供自己消费挥霍。案件审结后，检察机关向涉案企业制发检察建议，引导企业端正思想认识，杜绝“走偏门”的侥幸心理，促进企业合法合规经营。同时，针对电商平台店铺申请环节准入门槛不透明、信息告示不明晰、易造成廉洁风险等问题向电商平台提出建议，督促平台改善反腐败管理机制，从制度、技术等层面堵塞监管漏洞，加强平台反腐败信息公示，不断完善平台反腐败机制。

三、典型意义

        1. 依法严惩企业内部腐败，有力维护电商企业合法权益。电商企业作为互联网新经济模式的重要推动者、参与者、引领者，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新的动能。其商业活动多具有推广行为线上化、虚拟化、电子化特点，犯罪隐蔽性逐步增强，案件查办难度进一步增大。检察机关通过办理本案，从还款能力、钱款去向、有否作假行为等方面准确认定被告人非法占有的主观目的，厘清职务侵占罪与挪用资金罪的界限，精准把握案件罪名，促进法律正确适用，依法严惩电商企业内部腐败犯罪，维护企业合法权益。

        2. 深挖彻查电子证据，积极引导电商职务犯罪取证。对电商企业员工在品牌推广中“刷礼物”、“买流量”等采购虚拟物品的行为，检察机关抓住“付款记录”这一关键电子数据证据，有效破解了电商职务犯罪中虚拟物品电子数据取证难、查处难、易灭失等问题，为企业监督虚拟物品采购、侦查机关提取电子数据提供指引。同时检察机关深入调查被告人经济状况、企业违规经营等情况，对认定被告人主观故意的证据予以补强，挖掘出电商企业存在的风险隐患，提升了办案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

        3. 充分延伸检察职能，深入推进电商企业合规经营。及时排查发现电商企业案件背后的社会风险隐患，主动提出对策建议，促进在更大范围、更深层次解决影响行业发展的突出问题。一方面，对企业在经营过程中的违规行为，运用鲜活的案例加强警示教育，提升企业和员工法律意识，建立健全内部管理机制，助推诉源治理，防范企业内部刑事犯罪风险。另一方面，对容易引起大众误解的电商平台腐败问题提出建议，推动平台及时优化规则，着力提升平台与商家沟通成效，努力为电商企业与行业的健康发展营造更加公平的法治环境、提供更加优质的法治保障。

D科技公司营销中心总监张某某、经理罗某某职务侵占案

【关键词】职务侵占  虚增交易环节  立案监督  追赃挽损  社会治理

【要旨】检察机关在履行民营经济保护职能过程中，要主动“走出去”，通过搭建检企交流平台、开展立案监督为企业发展营造良好营商环境。面对虚增中间交易环节等新型疑难案件，通过退回补充侦查和自行补充侦查夯实证据体系。要坚持目标导向，多措并举追赃挽损，守护好民营企业的“钱袋子”，同时延伸检察职能，积极参与企业合规经营社会治理。

一、基本案情

        2018年至2019年，被告人张某某先后担任广州D公司西南区域营销中心云南办事处高级经理和西南区域营销中心总监，被告人罗某某先后担任上述办事处经理和高级经理。期间，二人利用负责和主管“某交互智能平板产品及配件”（以下简称：某产品）在云南区域的销售业务，指使该公司销售人员分别向广州公司及客户故意隐瞒可以直接进行交易的真相，虚构必须通过云南区域总经销才能进行交易的事实，以此虚增二人参股的昆明A公司、云南B公司作为总经销的中间交易环节；后二人再利用负责审核及审批某产品销售价格的职务便利，帮助A公司、B公司以较低价格从广州公司购入某产品，随后以较高价格转卖给客户，通过“低买高卖”赚取差价的方式侵占D公司的财产共计人民币155万余元，最终二人以A公司和B公司股东分红的名义从中获取个人利益。

        2021年7月23日，广东省广州市黄埔区人民检察院以职务侵占罪对二人提起公诉。2021年9月30日，广东省广州市黄埔区人民法院以犯职务侵占罪，判处二被告人有期徒刑三年，适用缓刑，并处罚金的刑罚。

二、检察机关履职过程

        1. 搭建平台掌握信息，依法监督立案。2016年9月，黄埔区人民检察院与区工商联共同搭建“黄小明之非公经济法律服务平台”（黄小明系黄埔区人民检察院的昵称，寓意公开透明），该平台旨在为企业提供涉法涉诉需求反馈渠道及定制法律服务，企业可一键直通检察机关。2020年初，广州D公司通过该平台向检察机关反映，该公司多次以云南办事处工作人员涉嫌职务侵占犯罪向公安机关报案，但公安机关以主要犯罪行为发生在外地，且证据不足为由未受理D公司报案，也未出具不立案文书。黄埔区人民检察院经查认定，被害单位广州公司位于黄埔区，而犯罪结果发生地的司法机关具有管辖权。随后，黄埔检察院依法开展立案监督工作，从法律适用、证据采信等多方面进行释法说理，得到了公安机关认同和支持；同时对案件初查提出侦查取证建议，引导公安机关赴云南调取关键证据。2020年7月21日，公安机关对该案立案侦查。

        2. 开展自行补充侦查，提高办案质效。案件移送审查起诉后，二被告人拒不供述犯罪事实，与被害单位各执一词，双方说法均缺乏证据予以印证。由于本案犯罪行为地远在云南，且当时正值云南多地接连突发新冠肺炎疫情，导致迟迟调取不到重要证据，在案证据不能形成完整证据链。办案检察官果断开展自行补充侦查工作，前往云南等地询问证人，自行调取销售合同、微信聊天记录等关键证据，查明了二被告人利用职务便利，通过虚增中间交易环节，以二人暗中参股的A公司、B公司“低买高卖”方式从中截取广州D公司利益的犯罪事实。

        3. 精准施策开展教育转化，促成退赔、取得谅解。一方面，围绕自行补充侦查的新证据讯问二被告人，并有针对性地出示证据，彻底驳斥无罪辩解，打消侥幸心理。另一方面，充分阐明认定职务侵占罪的理由、法律依据和认罪认罚、退赔与否将面临的不同量刑建议幅度，促使二人转变态度，自愿认罪认罚并退赃退赔，争取从宽量刑建议。随后，二被告人经与广州D公司协商，退还了认定的职务侵占金额及其他不当经营行为对公司造成的损失共计900余万元，补偿了公司的损失，取得了公司的谅解，检察机关也对二被告人提出了适用缓刑的量刑建议并被法院采纳。 

        4. 依法提出检察建议，促进企业合规经营。案件办理后，黄浦区人民检察院全面梳理检视广州D公司管理制度方面的不足，发现公司存在权限下放过于集中、内部核查跟踪不到位、监察机制运行不健全等内生问题。为此，检察机关向广州D公司发出检察建议，指明该公司存在问题，提出合理配置人员权限、完善内部监察机制的有效建议，督促公司积极整改，进一步建立健全合规管理体系，推动企业健康发展。广州D公司收到检察建议后积极整改落实。

三、典型意义

        1. 创新工作方式，搭建检企交流平台，积极开展立案监督为企业发展营造良好营商环境。涉企业经济犯罪案件，往往存在案情复杂、民刑交织、跨地域犯罪、企业掌握证据较薄弱等特点，为企业报案顺利启动立案程序带来一定障碍。检察机关为更好履行民营经济保护职责，可以通过与工商联紧密联系、共建检企交流平台等方式畅通企业向检察机关寻求法律帮助的渠道，更好倾听企业声音。在掌握企业权益受到侵犯的线索后，检察机关要积极向企业提供证据搜集指引，在必要时依法及时开展立案监督，确保刑事案件顺利从企业内部调查进入司法程序，使企业合法权益得到全方位保障。

        2. 强化诉前主导，退回补充侦查和自行补充侦查并举破解办案难题，为新型疑难案件夯实证据体系。在办理作案手法新型隐蔽、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等疑难复杂的职务侵占案件时，检察机关要强化引导公安机关调查取证的能力，把准案件定性、取证方向，开列切实可行的引导侦查提纲，必要时开展自行补充侦查补强关键证据。对虚增交易环节类型的职务侵占案件，要注重从被害单位查实行为人职权内容、与客户的正常交易模式、成交价格等证据，从涉案交易对象查实虚增交易环节后的异常交易模式、成交价格等证据，并锁定行为人在异常交易中发挥的作用、“低买高卖”价差利得的流向，综合认定职务侵占犯罪事实，精准认定犯罪数额。

        3. 坚持目标导向，多措并举追赃挽损，守护好民营企业的“钱袋子”。检察机关在查办企业产权受到侵害的案件时，要将追赃挽损贯穿刑事诉讼全过程，充分利用刑事和解、认罪认罚从宽、羁押必要性审查等法律制度和手段，将退赃退赔情况作为追究犯罪嫌疑人刑事责任和提出量刑建议的重要依据，对积极退赃退赔的犯罪嫌疑人考虑变更强制措施、提出宽缓量刑建议，最大程度促使犯罪嫌疑人退赃退赔，挽回企业损失，维护企业合法权利，保障企业的经营发展。

        4. 延伸检察职能，精准制发检察建议，推进源头治理。优质的检察建议是诉源治理的宝藏。对于企业而言，既需要在权益被侵犯后得到及时救济，也迫切希望能预知风险、堵塞漏洞。因此，检察机关在依法惩治侵犯企业权益犯罪的同时，还要注重剖析案发成因，通过精准制发检察建议，指导、帮助涉案企业完善内部治理结构，增强刑事风险防控能力，从源头封堵职务侵占等侵犯企业利益行为的生存空间。